↑紅色是姊姊的,黃色是弟弟的。
「這樣不行……這樣行……」
弟弟手拿著風車,靠近電風扇讓強風吹,使風車飛快轉動了,樂得合不攏嘴。再把風車換個電風扇吹不到的角度,風車即靜止。接著又靠近讓它轉,嘴裡念念有詞:「這樣不行……這樣行……」如此反覆,竟也可以消磨數十分鐘。小小孩的世界和樂趣,就這麼單純。
炎熱的夏日來臨,這是第一個好處,不然弟弟之前玩風車都要把兩個腮幫子鼓得圓圓的,使盡吃奶的力量吹,風車都還不一定轉動。這下有了電風扇真好,彷彿輕易轉動了與生俱來的飛行夢想。
我卻要當個搗破夢想的討厭鬼,不得不制止他,「11點,很晚了,趕快回阿嬤家洗澡睡覺!」晚上11點了還不睡覺,養成夜貓子的習慣,以後要早起上學時就知道痛苦。
「不要回阿嬤家。」小男孩一向很順從的,今天不曉得為什麼不聽話起來。
「為什麼不要回阿嬤家?快去把風車插好,明天再來玩。」小孩的精力真是無窮得可怕,晚上那麼晚睡,早上八點準時醒,一整天又玩又鬧,像麵包蟲一樣沒一刻停止蠕動,要不是阿嬤中午會強迫他們睡午覺,他們真可以就這樣無止盡地玩15個鐘頭!
「不要回阿嬤家,我要回桃園。」莫名其妙來這一句。
「發神經,半夜回什麼桃園?快去把風車插好。」我還是老話一句,小男孩的姊姊率先把風車歸位了,他才不情不願的跟著照做。泫然欲泣,「嗯嗯嗯」的,隨即張口哭了起來。
「我要回桃園,嗚哇!」聲震屋瓦。
「今天怎麼回事?」我心裡納悶,嘴裡說:「啊,又哭?愛哭鬼,愛哭鬼,你是不是愛哭鬼?」
「不─是!」一邊哭還能一邊回答。
「愛哭鬼,愛哭鬼,弟弟是愛哭鬼。」小姐姐又學著唱。
隔壁阿嬤大約早聽到外孫哭了,趕忙過來把他帶回家。小姐姐笑著說:「拜拜,大就就。」
只聽隔壁傳來他們親舅舅的聲音:「整天在姨嬤家,乾脆給他們家當小孩算了。」
「不要當小孩!嗚哇……」才兩歲已經學會頂嘴,我不禁笑了出來,這個小開心果。
孩子的情緒來得急去得快,很快就不聽見哭喊聲了。我望著這對小姐弟插在沙發毛毯上的風車出神。
相處這段時間,兩個孩子幾乎已經融入我家的生活,只要老媽在的時間,他們總不請自來的報到──老媽現在都故意不鎖門了,讓他們來去自如,導致他們幾乎整天在這兒。
我對小孩魔鬼面的想法因著他們,漸漸有了轉變:如果孩子都這麼好騙且講理,有什麼理由要遠離呢?就拿風車來說,他們第一次來我家看到就喜歡得不得了,打算帶回家去,我一句「不准拿走,明天來再玩。」從此他們天天報到,晚上回家前會慎而重之的找個地方插著,自動自發。
小小男孩,遇到什麼人,該怎麼叫,教一次,記得清清楚楚,且知道如何應對,彷彿已聰明得懂得透視人心。見到我妹,就要玩大恐龍的遊戲,「哇啊!哇啊!」捏得我妹手臂瘀青,以聽女生尖叫聲為樂。
碰到我,想重施故計,發現沒有預其中的反應,我說:「幹嘛?你在幫我抓癢嗎?用力一點。」他真的用力捶打,一雙小腿也跟著在地上快速跺幫助使力,手腳齊動,模樣逗趣。
我大笑:「腳幹麼動?」他也笑起來。
我說:「來,幫我搥背!」他又是手腳齊舞,腳跺得還比較大力,笑得我頻頻叫:「手動就好,腳停!」
大概是打得手痛了,他忽然改變策略,十隻手指頭搔起我癢來,自己笑得吱吱叫,還把臉湊到我面前扮鬼臉──老天,如此幼童,竟然懂得硬的不成來軟的,我大人倒被他耍了!小鬼靈精,我也呵他癢,引得他尖叫連連,倒在地上耍賴,我停了他還要再來。難怪他阿嬤說,半夜睡覺都會尖笑,大約就是這麼玩出來的。
暴力派的,動不動玩得滿頭汗,我說:「流汗流得臭摸摸,臭臭!」他馬上回嘴:「不臭,香香!」
「還香哩?臭臭!」
「香香!」天性要面子,堅持得很,我講一句他頂一句,臭奶呆的嗓音超可愛。
原來小孩是這麼好玩的動物,怎麼我以前都不知道呢?我還以為孩子永遠不懂分寸,叫不動講不聽,但是這一個不會。
每玩一陣子,他會突然叫:「要尿尿。」
「尿尿快去廁所。」
他馬上推著木頭小板凳(搬不動),推到浴室門口,站到板凳上要開燈,我說:「我幫你開,你快進去。」他堅持:「我開。」開了燈,再把板凳推到馬桶前,站上去拉下褲子小解,上完了自己沖水,然後把小板凳推到洗臉台前,同樣站上去開水龍頭,還知道要先擦肥皂。只是到這裡破了功,袖子沒先挽起來,洗得全濕了,越洗越開心,恐怕小孩子生性都喜歡玩水,洗到我叫:「好了!」才停止,又把小板凳推出來,嘴裡還說:「叭叭!」開起車來了,怎麼樣都可以玩。
兩歲的孩子而已,只差不是嬰兒,我一直強調。他爺爺奶奶教得真好!這樣的孩子,誰不疼?尤其生得這麼可愛。
我問他,喜歡阿嬤家還是姨嬤家,他居然會回答:「姨嬤家。」我再問:「喜歡大舅舅(就是我)還是阿嬤家舅舅?」「喜歡大就就。」哎呀!真是說得我心花怒放。如果這是謊話,那眼前這個就不是小孩,簡直被鬼附身了。
小姐姐每回穿了新衣服,會到我跟前來炫燿:「我今天穿的是Hello Kitty,」哈囉七七,口齒不清。這時弟弟也會到我面前,把衣服拉撐開,看著上面的圖案,嗯嗯啊啊的,半天不知該如何介紹。
姐姐幫他解圍:「媽媽買給你的,噗噗車。」灰藍色的小T恤上有兩台工程車,一台推土機。他隨即跟著說:「噗噗車,噗噗車。」噗得超來勁。說完,指著工程車左側一個好像鐵路平交道號誌圖案對我說:「風~車。」風字拉得超長。
我笑:「不是風車,是鐵路平交道號誌。」說得自己都有點心虛,也不曉得對不對。
「……」他根本聽不懂。愣了一愣,說:「風~車!」嘿,指正我咧!
「不是風車。」我強調。
「是風車!」一扭一扭跑去把他的黃色風車拿過來,扯開他童稚的喉嚨大聲向我證明:「風~車!」
好好好,今天你說什麼都算數。我說:「好好好,是風車。」
剛剛才得知消息,他們的爺爺已經在桃園的醫院過世了,就是弟弟吵著要回桃園那晚。爺爺似乎也捨不得這個最疼愛的小孫子,冥冥之中互有感應,只是小孩決計不知如何表達。
爺爺一走,奶奶悲痛中身體也不好,父母工作又忙,可能寄居在外婆家的日子還會持續。我在想,小姐弟以後長大了,不知道對給了他們良好基礎的爺爺還能有多少印象?
真是太匆匆。
也許過不了多久,等安頓好了,他們也就回桃園去了。大一點再見面,恐怕也生份了,不會像現在這樣馬上無邪地笑,過來親熱地拉我的手,這些,很快都會過去。
我莫名其妙地很感不捨,但這也就是人生的常態,沒什麼可嘆息的,只是無論如何留不住眼前。
「風車。」弟弟還是傻傻的重覆。
是是是是是是,是是是是是是,是風車。
弟弟滿意,瞇起眼,笑了。
(全文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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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少爺的攝影遊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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